从被罗浮生接回美高美起，沈面每天都会做梦。最开始，梦里是一片空白，只有一个背影腾空坐在纯白的空间里。

当他好奇着慢慢靠近后，就见那个背影突然转过身，笑着拉起他的手，对他说。

“你终于来了，弟弟。”

沈面本能的有些抗拒。“我有哥哥了。”

穿着深蓝色条纹西装的人，只是扶了眼镜，笑得一派温润。“我是你，另一个哥哥。”

“你看，我们长得一样。”

沈面摇摇头，其实是不像的。

像是知道他心里的腹诽，沈巍笑笑，大手一挥，刚刚还西装革履、打扮的格外精致的人，下一瞬就变成了一袭黑色布衣的少年，连身高都变得与他一般齐。星眸般的圆润眼睛专注的看着他，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后。

被那头黑色长发所蛊惑，沈面伸出了手，抓住了其中一缕。

“你以前，最喜欢给我编头发了。”

“嗯！”沈面笑了起来，“现在也喜欢！”

破冰，也就从编头发这一刻开始。沈巍看着一直盯着他头顶捂嘴偷笑的沈面，无奈的又幻化出了一面腾空的镜子。看着自己头顶上歪着的那根发辫，他无奈的笑笑。

“你技术变差了，弟弟。”

“才没有！我就是故意的！怎么了！”

沈巍看着沈面脸上死不服输的傲娇模样，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。

“无妨，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二人，什么样都无所谓，只要你喜欢就好。”

这句话反倒是让沈面撇着嘴不大高兴的皱起了鼻子，抬手轻柔的给他拆开了头上那个奇怪的辫子。

“不行！哥哥到哪都要是美美的！”

这话让沈巍眯着眼笑了起来。

随手幻化出了一截木桩，沈巍坐在了上面，任由沈面站在他身后给他仔细的打理头发。微凉的指尖偶尔会划过头皮，这轻巧又不经意的触感倒真的让沈巍感觉仿若回到了当年。这明明是已经隔了万年之久的情形，再度经历，也还是透着熟悉感，仿佛这一切不过是昨日发生般。

“弟弟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听着鬼面从鼻腔透出的不经意的回答声，沈巍垂着眸笑了起来。

 

在这之后，只要沈面一睡着，就能见到一身黑衣的少年沈巍。

一旦闲聊到什么，沈巍就会随手幻化出来，小到一根棒棒糖，大到手牵手一起看过的星辰大海。

梦里真的是什么都有，只要他想到了，梦里的哥哥都会给他变出来。

 

沈面的描述，让罗浮生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。

他想到了沈巍，且也只有沈巍。

那天在茶楼聊过之后，沈巍确实没消除他的记忆，至少，关于沈夜的事情他都还记得。当时并没有从他那打听出沈夜在哪的罗浮生，最后只得了一句，‘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’，就直接消失在了他眼前。

可最后他却等来了失去过往记忆，却仍旧认定他是哥哥的沈面。

‘他不愿意跟我回去。’

这句话是沈巍亲口说过的，那么，失去记忆的沈夜，又是经历了什么？梦中的沈巍，又是在谋划着什么？

面对这不是普通人的兄弟两，什么都不能做的罗浮生，只能选择先静观其变。

 

“这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是一样的吗？”

沈面靠在沈巍身上，在树荫里看着沈巍幻化出来的阳光，问着。

“不太一样。”沈巍说着，随手又幻化出了一阵微风，吹得树叶沙沙作响。

沈面看着那些斑驳的影子。“那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吗？”

“快到中午了吧。”

沈面一下惊得坐直了身体。“那我要回去了！”

沈巍略微敛了双眼。“为什么？”

“哥哥说，梦就算再怎么有趣，也还是要准时吃饭的，他说我最近太瘦了。”

“你瘦了？”

“嗯，据说是轻了很多。”

沈巍张口还想说什么，就见沈面迅速地消失了。

“哥哥……”被突然摇醒的沈面，面上是一脸的迷糊。

“起来吃饭吧，我买了牛记生煎和黄鱼面。”

被面前纸袋里的生煎所发出的焦香味吸引着，沈面坐了起来。

“你怎么现在回来了？”

罗浮生笑。“没办法，有人老是不好好吃饭啊，我再不上点心，到时候饿成个小不点了可怎么办！”

“人哪还能饿缩小了啊！”

沈面反驳着，冷不丁的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还热乎的生煎。

“那可难说啊……”

略带甜味的肉汁涌进了嘴里，沈面捂着嘴，艰难的吃下了那个生煎。

“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！”

罗浮生顺手也拿了生煎正吃着，鼓着半拉腮帮子，看着他笑。“这事你以前可干过，一口一个，直接吃掉了两袋生煎，罗诚都看傻了。”要不是牛记生煎太难买，买的时候还限量，罗浮生觉得当时沈夜肯定能吃掉牛记店铺里所有的生煎。

沈面一边听着，舔了舔嘴唇。嗯！好吃！

“我以前这么能吃吗？”

“哇！那岂止是能吃可以形容的！简直就是个无底洞！”

罗浮生笑着笑着，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，笑容突然一下就落寞了。下一瞬，他又塞了一个生煎到沈面嘴里。

“好了，快点起来吃饭，晚点可就都被我吃光了！”

 

吃完午饭，罗浮生又出门忙去了，沈面坐在寂静的房间里，倒是有点懒得睡觉。

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？

每次看罗浮生不经意的提起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以前时，脸上都笑得格外灿烂。

“一定是很开心的吧……”

这段时间以来，沈面头一次好奇起了自己究竟都忘掉了些什么，毕竟，那是能让哥哥笑得那么开心的事情啊……被忘掉了，是多么的可惜……

 

直到晚上，沈巍才再次等来了沈面的到来。

“你下午怎么没来？”

梦里还是和沈面离开时一样，风正吹着树叶沙沙作响，斑驳的树影在地上微微游移摇摆着。

“哦……我想了一些事情……”沈面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到了沈巍身边。

“什么事？”黑衣少年看着他。

“我好像忘掉了很多东西……”沈面眼神迷茫的看着远方。“哥哥笑得那么开心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，就突然觉得好寂寞啊……”

沈巍用手揉捻着沈面耳侧的几缕头发。“他为难你了？”

沈面摇头。“我只是想陪他一起笑……可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在在笑什么，就越想越生气，我怎么可以忘掉了那么重要的东西还不自知！”

揉捻他头发的手停了下来，这让沈面有些察觉的转过头看着沈巍。“我也忘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吗？

看着黑衣少年眼里的欲言又止，沈面痛苦的捂住了脸。

“为什么我会忘掉那么多事……”

“为什么你们都记得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

“为什么！

沈巍将沈面搂进了怀里，在感受到他因为压抑哭泣而颤抖的身体时，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
究竟是知道遗忘了的人更痛苦，还是知道被遗忘了的人更痛苦？

其实，没有答案吧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