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了沈夜的罗浮生，生活依旧。管理码头，看管舞厅，最近兴隆馆特别安分，导致他还少了出去打架争地盘这一项活动。春风得意的许星程忙着和段天婴卿卿我我，美高美几乎都不来了，倒是林启凯还偶尔借着谈生意应酬的机会过来看看他。

美高美的二楼声音再怎么喧嚣，现在也总透着一股冷寂感，没了沈夜一起睡的罗浮生，睡眠质量日益变差，如果那是梦，为什么他再也不能日复一日的接着做了？

每次打开衣柜换衣服时，里面空出的一块，总让罗浮生笃定，他之前的那些都不是梦。

可不是梦又怎么样，他已经离开了。

 

‘感情这种东西好奇妙啊，为什么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，那个人却不一定会喜欢你？’

‘我喜欢你！你抱我吧！’

‘我可能，就要被沈巍带走了。’

‘我本来想着和你同生共死的。’

‘罗浮生，我真的很喜欢你。’

‘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’

深夜，罗浮生一个人拎着一瓶酒在美高美楼上啜饮。

“小夜，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。”

 

这天罗浮生去了趟洪家，回来的路上，本来无目的看着车窗外的罗浮生，突然盯到了一张与记忆中有几分相似的面孔。

之所以说只是相似，是因为那人身形气质都与沈夜不符，唯有相貌，还透着七八成相似。

他立刻让司机掉头，让罗诚去最近的洪帮据点，将这人的衣着打扮，外貌特征传了下去，让底下的人都多盯着点，自己则是在接近那个身影后，在一个街角下了车，偷偷地独自跟踪了上去。

罗浮生不能肯定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沈巍，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，又何妨花点时间赌上一把。

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，让洪帮底下的眼线帮忙盯梢新到东江的人，可东江这么大，每天进出的人口那么多，在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，吩咐下去了又有何用。

如果这个人，真的就是沈巍，那就代表，老天都不想让他和小夜就这么分开。

 

沈巍一路循着鬼面留下的能量痕迹走走停停，也不知是不是鬼面故意躲着他而施加的障眼法，好几个地方都有着与他气息相符的感应。

戏院、茶楼、赌场、妓院……

前两个地方他还好理解，后两个……

沈巍叹着气，用手扶了扶眼镜。

而罗浮生则是跟在沈巍后面，看他一直在洪帮的地盘上兜兜转转的，每到一个地方也不进去，就在门口闭着眼站一会，然后便转身去下一个地方。

这沈巍，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。

想着那天沈夜手里用来给他治疗的暗色光团，还有那突然怒涨的尖甲，罗浮生在角落里看着再度闭着眼站立的身影，略微蹙紧了眉头。

 

鬼面不在妓院。这个感知让沈巍松了口气，要不然他还真的一时不知该怎么进去找人。剩下的，就是赌场了。

昼夜不关的赌场，从外看起来，与旁边的建筑物没什么不同，都透着安静和冷清，可只要翻开门帘进去，就能感受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嘈杂，再往里，就是混合着各种味道的浑浊空气。汗水、激素、兴奋、绝望，配合着随着赌局结果而此起彼伏的各种音调，纷乱的让沈巍皱起了眉头。

沈巍闭上了眼，再度睁开时，将目光锁定在了赌场的一个小角落里，此时鬼面正在角落的赌桌上翻着手里的牌，察觉到沈巍的视线，转过头来，对着他勾着一边的嘴角，眼神有些阴鸷的笑着。

赢来的筹码被推到了鬼面跟前，他拿起其中一枚，轻轻地敲击着桌面。

“要玩两手吗？”

沈巍走到鬼面跟前，想要拉住他的胳膊，却被鬼面躲开了。

“弟弟……”

这个称呼让鬼面眼神微微动容，很快又被更大的笑意所掩盖。

“小云澜呢？没跟你一起来？”

“云澜他……”

沈巍的回答，鬼面并没有听到心里，他察觉到已经到赌场外的罗浮生，笑着对沈巍说。

“我们换个地方吧。”

 

被鬼面牵着手，直接瞬移到了一间配色艳俗又充满脂粉味的房间，沈巍察觉到周围的莺吟燕舞，面上有些不自在。

“你就这样瞬移……”

“放心，赌场里没什么人有余力在意赌桌以外的事情，能在意到的，我早就打点好了。”

沈巍看着鬼面并没有笑意的笑脸，视线在他身上几经巡视后，最终只是干巴巴的吐出了一句。“跟我回去吧。”

“回去哪？”不同于沈巍的不自在，鬼面倒是轻车熟路的坐到桌前，拿起桌上果盘里的苹果就啃了起来。

“……回家？”

咔哧咔哧的咀嚼声，从有力，到渐渐慢了下来。

“谁的家？”

鬼面从鼻息中透出了一丝不甚为意的嗤笑声，可笑着笑着，鬼面连脸上那丝苦涩的笑意都隐去了，他看着一如记忆中一样，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沈巍，眼中又透出了阴霾。

“沈巍，你要杀我，就在这动手吧，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。”

心里堵得难受的鬼面，将咬了一口的苹果扔到了桌上，反正都是要死，死得离罗浮生近点总是好的。

“动手的时候，记得先断了羁绊，再把我的心头血全都烧成灰，我不想再见到你。”

“弟弟……”

鬼面毫无求生欲的决绝让沈巍有些吃惊，表现在脸上却也不过是眼神又敛起了些，鬼面抬头看着他，依旧觉得自己始终参不透眼前的人。

“别乱喊，我不需要你这些虚假的称呼来怀柔。要动手就赶紧，趁我还没改变主意，没给你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！”

“我真的是来带你回家的。”沈巍皱起眉头，想要抓住鬼面的胳膊，又被鬼面站起躲开了。

“沈巍，收起你那些怀系天下的自以为是，我不需要！”还穿着从美高美带走的衣物的鬼面，个头自然还是小的，以至于他站起来还得微微抬头才能盯着沈巍的眼睛。

“当初要走的是你，现在说要带我走的还是你！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想法是什么？我想跟你走的时候，你在乎过我吗？”

沈巍看着身形像年少离别时的鬼面。“你现在不想跟我回去？为什么？”

这个问句让鬼面凛住了神情。“没有为什么，要杀要剐就趁早！我不想看见你！”

“从我在这寻你起，一直有个人一路都跟着我。”沈巍细细的打量着鬼面的神情。“刚才他刚踏入赌场，你就把我带到这来了。”

鬼面到底是不如沈巍那般千锤百炼，只是一句试探，面上就已露出端倪。

“你在躲他？”

“住口！”鬼面一掌拍在了桌子上，“沈巍！你到底想干什么！”

“我说了，我是来带你回去的。”

鬼面咬着牙，瞪大了眼睛倔强的看着沈巍，没一会，他闭上眼，泄气的垂下了头，对着沈巍抬起了胳膊。

“我跟你走。”

 

罗浮生进赌场可不像沈巍那般容易，都说井水不犯河水，洪帮二当家的跑来三当家的场子，那可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。

罗浮生刚进赌场，视线都还来不及仔细绕上一圈，就被侯力迎了上来。

“哟，今天吹的什么风啊，二当家居然到我这来了。”

罗浮生面上笑着，视线却是继续搜索着。“这不是手痒，想过来赌两把吗？”

“那今天二当家的手可真是痒的够厉害的啊！”

“三当家的说笑了，我真的就是来赌几把。”

见罗浮生明面上并没有来找茬的意思，侯力也只好让人找了张桌子给罗浮生。

“今天一定让二当家的玩得尽兴！”

心思不在这上面的罗浮生，配上侯力特地嘱咐着的庄家，罗浮生很快就口袋空空。赌场通共就那么大，跟丢了人的罗浮生，心情挫败的出了赌场。

 

“你在找我？”

带着温润感的声音让罗浮生侧过了头，一身深蓝色的条纹西装，与沈夜有七分像的白皙的脸庞，脸上戴着的黑色金属框架的眼镜，这不正是他跟丢了的人吗？

见被人直接问道，罗浮生也懒得再掩饰，他略微点头。“是。”

“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吧。”

 

罗浮生就近找了洪帮底下的一家茶楼，直接上楼去了雅座，一直等茶泡好，沈巍才悄悄用能力封了空间，保证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。

罗浮生看着沈巍一副读书人的气质，不由挺直了脊背。“我叫罗浮生，先生如何称呼？”

沈巍依旧是笑的一贯温润。“敝人姓沈，沈巍，之前舍弟劳你照顾了。”

沈巍和舍弟这几个字几乎让罗浮生激动到手抖，他握紧了拳头，果然，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。

“小夜……”罗浮生习惯性的脱口而出后，又改了口。“你弟弟他现在在哪？他原本叫什么？”

“舍弟他……”沈巍顿了顿，“他叫沈面。”

“……”罗浮生听着，点了点头，行……面面……

“他不愿意跟我回去。我想知道，你跟他是什么关系。”

“我，三年前收养了他，前阵子他离开了。”罗浮生说着，突然耳朵就有点红，“我也一直在找他。”

“他比以前瘦了。”

“他一直身体底子不好，营养不良又贫血，最近刚治好。”罗浮生说着，又加了一句。“之前也一直想不起以前的事情，只知道自己姓沈。我是夜里遇上他的，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沈夜。”

“你给过他你的血？”

“嗯。”罗浮生点点头，“为了治疗贫血，给他输过我的血。”

沈巍想着刚跟他剑拔弩张的鬼面，看着罗浮生问。“失忆的他，是什么样子的？”

想起过去，罗浮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“爱吃，爱撒娇，总是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，笑起来很甜。”

沈巍听着，努力在记忆里找着与之相似的回忆。

“身体总是不好，不能着凉，不能吹风，一年四季手都是冷的。明明吃很多，却一点重量都不长。”

“养他很辛苦吧？”

罗浮生摇摇头，“我很庆幸他能活着，并且恢复了健康。”

沈巍微微蹙起了眉，这就是让弟弟不想离开此处的人，也是让弟弟突然愿意跟他回去的人。

“我有个请求。”罗浮生看着沈巍。“不要让我忘了他。”